父亲的回忆 黄连芳
二00六年三月五日,我最惦记的父亲去世了。我这异乡的女儿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。噩耗传来,我悲痛欲绝,一路哭着回家。丧事办完很长时间,总走不出痛苦的阴影,父亲生前的大小事情一直在脑际浮现,很想记下来作为对父亲的怀念,无奈心情沉重,提不起笔,一搁再搁。农历11月15日是父亲的诞辰纪念日,无尽的思念迫使我提笔回忆父亲。
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,斗大的字不识一个,少年时代给人做工,我能记事时当饲养员。他早出晚归,细心称职,铡草拌料之余,总是一边欣赏牛儿吃草,一边梳理牛身上的毛,目光始终那么专注慈祥。他给每头牛起了名字,“扁头”、“小黑”、“烟熏”……现在想起还是那么亲切、熟悉。
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”。有一年,父亲的左腋窝下长出一个毒疮,当时家里很穷,我们姊妹又很小,父亲自己住在私人的诊所治疗,晚上晕过去也没人照顾。回来时,不仅毒疮仍在溃烂化脓,而且肋部都在溃烂,父亲半年下不了床,我却从没听到过父亲呻吟,也没看见过父亲流眼泪,反而常逗着我们姊妹玩,还给我们织毛袜。后来我才明白是责任、亲情、不低头的精神把父亲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。
父亲病后身体一直不大好,我们姊妹非常体贴父亲。
一晃几年过去,我上了师范,被染胸膜炎,父亲知道后,赶往几百里路上来看我。从不出门的父亲,找到学校,看到我时老泪纵横。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流泪,而且是为我流泪,如今想起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来了。
我成家后生孩子,由于难产去医院,父亲没来看我,上班前我去看父亲,父亲遗憾并深情地对我说:“我走不动了,没能去看你。”我理解父亲并宽慰父亲,现在想起父亲的话,想起父亲那次去学校看我的情景,眼泪像断线的珠子,一落不可收拾。
父亲对自己孩子的关爱无微不至,对侄儿侄女也倍加关心。五叔的小儿子右脚出骨,要去定西医院作手术,手术费凑不齐,父亲就把家里心爱的小牛犊卖掉凑手术费。父亲去世后,小弟特别提起了这件事。
父亲待人如宾,邻里关系非常和睦,在村里人缘也很好,倍受村里人的敬重。村长称父亲为“四黄爷”,村上有解决不了的矛盾或处理不好的事情,就来找父亲帮助解决。父亲五十多岁时,一位老干部来找父亲,说父亲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,要父亲再次当村长,父亲说:“还是培养年轻人吧”。
父亲少言,心里却很亮堂,乐意帮村长、邻里的忙;伯父、叔父家的哥哥有什么困难也都来找父亲,只要父亲能帮忙的,他总是力所能及。因此大家都很尊重他,公认他是一位睿智贤德的老人。
我没有见过祖父祖母,便无从看到父亲怎么孝敬他们,但我目睹了父亲清明扫墓、十月一日送寒衣的情景。他非常虔诚,亲自印纸钱、粘寒衣,并到坟上祭拜。
夏天,只要下大雨,雨待停父亲就去看祖父母的坟。曾有一次,雷雨水灌了祖父母的坟,突起的墓堆塌陷了下去,父亲叫来人将坟启开,把尸骨放在水里,一块一块洗干净,再按人体结构整放在新做的木盒中,又将墓坑用砖铺了,骨盒用瓦盖上,重新修成了墓。那天父亲整整洗了一天,鼻涕掉成了线,我多次劝父亲休息一下,吃点东西再洗,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,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一步。看着七十多岁的父亲手泡得发紫,我心疼父亲,更为父亲的行为感动,一心要替父亲洗,可父亲不肯。
友情也许会腿色,誓言也许被遗忘,但亲情将永存人间,“血浓于水,父恩重于泰山”。父亲为祖父母洗去尸骨上的泥巴,尽自己的责任和孝心,我也想好好的孝敬父亲,让父亲安享晚年,可父亲突然与世长辞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给我。父亲走了,带着对我们的深深挂念走了,遗留给我的却是永远无法补偿的伤心,永远无已言孝的悔恨。
父亲走了,他面朝黄土背朝天默默无闻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。但在我心里,父亲是伟大的,是我的精神支柱和为人处世的楷模。我今天之所以工作扎实出色,任劳任怨,对学生充满爱心;在家贤惠孝顺,都是父亲给我的财富。
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在”。自古忠孝难两全,但无论工作多忙,别忘了抽空常回家看看。亲情是生命交接处的链条,一旦断裂,永远无法链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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